图像时代中的整容产业及相貌选择

■ 图像时代的法律（29）

相貌歧视是关乎社会进步还是倒退的大问题，而不仅是个人“相貌选择”的小问题

(资料图片)

吴志攀漫画作品

“颜值”备受关注

在图像时代，人物的画面让观众更关注其中的人物形象。因此，形象好的人物就会“受看”或“耐看”，其照片还会被“收藏”或做成“挂画”。反之，形象不那么好的照片中的人物，许多观众不爱看，甚至会产生反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过去是真理，但是在图像时代经常被忽略。

照片中的人像，可以通过美颜修图使得不完美的容颜变得完美无缺。这种修图技术让现实中的“真人”越来越尴尬。例如，相亲网站上的照片都是经过美颜修图后才发出的。线下真人见面时，如果实际形象与照片差别较大，让相亲者会感到“上当受骗”。但是如果网上照片是素颜，或许很难让相亲者产生线下约会的愿望。为了让线下真人变得与美容、修图后的照片一样美，整容医疗的市场需求就诞生了。

整容医疗实际上是一种外科手术。起初，整形手术是在天生畸形或后天外伤毁容已经影响正常生活的情况下才会开展的。患者接受手术的主要目的是提高生活质量，而不仅是为了美颜。

在图像时代，越来越多的爱美者来诊所做美容手术，原因已经与过去不同。因为图像时代让美颜带来实际的社会效应：如就业，特别是对相貌有特殊要求的行业；又如相亲，特别是希望找到条件更好的另一半等。因此，“靠颜值吃饭”似乎越来越常见。所以，有条件整容、进而提高颜值的爱美者就会更加热衷于整容，他们希望在将来颜值能带来更多的回报。

医疗纠纷频发

在图像时代，由于“颜值”备受重视，整容业也快速发展。因为市场需求较高，正规医院不以整容外科为主，所以，非正规医院和诊所甚至“游医”就趁机发展起来。由于后者的资质和临床经验不足，医疗纠纷在整容行业频繁发生。

例如，2019年9月，刘女士在某医美门诊部花费两万余元做了隆鼻手术。术后刘女士一直感觉鼻子不对称。过了半年，当事人的鼻子一直没有恢复到对称状态。由于医院不承认鼻子给整歪了，刘女士开始维权。她先给市长热线打电话，市场监督管理局前来协调。由于双方诉求差距太大未果。刘女士又到卫健委投诉，卫健委告知医院如果没有违法违规的地方，他们无权干涉纠纷的处理。

刘女士于是到医院营业厅举牌维权。医院报警，警察将双方带到派出所，对纠纷进行调解。调解不成，刘女士将该医疗美容门诊部告到法院。法院最后认定医院确实存在无麻醉资质、主刀医生在刘女士手术后才获得医疗美容主诊医师资格。本案最后通过法院调解，以院方赔偿刘女士共计3.5万元结案。从这个案件中，人们可以看到，整容失败不仅给患者带来身体上的痛苦，还会造成很大的精神损失。

一些小型整容诊所（还不包括在宾馆开一个房间就敢做整容手术的未注册的“游医”）片面夸大整容效果，利用虚假宣传诱惑爱美人士整容。更极端的，还有个别的整容诊所的麻醉师不具备相应的医学资质，或是手术过程不符合操作规范，从而导致整容者死亡的情况发生。

例如，2019年1月3日，贵州19岁的大二女生夏同学，在一家医院做隆鼻手术过程中出现四肢强直痉挛等情况，后经抢救无效死亡。经贵州医科大学法医司法鉴定中心鉴定，夏同学符合“麻醉意外并发恶性高热”死亡。用通俗的话说，就是麻药打多了引起的死亡。这个案件最后通过赔偿结案。

2010年，媒体还曾报道过整容导致“超女”王贝身亡的案例。由于王贝在行业内的知名度较高，她的不幸去世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当时，记者采访整容业相关知情人士了解到，“整形产业呈几何数增长，利润大，鱼目混珠，整形市场形成了一个堪称‘暴利’的利益链”。

“相貌歧视”非小事

在图像时代，靠颜值可以“吃饭”。反过来说，就是颜值不高，很难“吃饭”。这里的所说的“饭”是指饭碗，引申是就业。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这么多爱美者去整容。相亲行业就不必多说了，长相是相亲要看的第一条件。因为相亲是个人选择，眼缘是个人选择的基础，所以很难对长相不好者在相亲中失败用“歧视”来作分析。

演艺行业也不用说，演员的颜值和才艺都很重要。特别是现在都是高清电影电视，在画面上，演员面部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斑点，都会在特写镜头中被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是长镜头画面，这个小小的斑点可能让观众“出戏”。在本文中，对颜值有特殊要求的行业不在我所讨论的范围之内。

值得重视的是，企事业单位在招聘面试时，单纯因为面试者的长相而拒绝对方，就有“相貌歧视”之嫌。歧视原来的意思是，对人就某个缺陷、缺点、能力、出身以不平等的眼光对待，使之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多带贬义色彩。过去所说的歧视，更多的是基于性别、种族、肤色、户籍、地域、见解、阶层等。在图像时代，更增加了一项“相貌歧视”。而且，这是图像时代越来越明显的一种歧视。在其他条件都很优秀的情况下，而因为长相而找不到工作，这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一种怪象。

而如果把是否“歧视”暂且放在一边，早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电视机进入发达国家百姓家庭时，“相貌选择”就开始了。那些国家的老百姓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从县（市）到省（州）再到国家政府领导候选人的相貌，看着顺眼的候选人就容易获得老百姓选票。因此，美国出现了好莱坞演员当选总统和州长的例子，如前总统里根和加利福尼亚州前州长施瓦辛格。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虽然不是演员出身，但是在当选总统之前，他早已是一个电视明星。他买下商业电视频道，在投资真人秀节目《学徒》中以导师角色出镜并获得较高收视率。

长相是先天的，而其他考核优秀都是后天自身努力的结果。如果一个社会评价人的标准，不看后天个人自身努力，只看先天长相条件，那么这种社会就是不鼓励甚至否定个人后天努力。其结果只会导致社会停滞不前甚至倒退。因为在这种社会中，会让人们越来越不努力、不进取，社会也就不会进步了。所以，相貌歧视是关乎社会进步还是倒退的大问题，而不仅是个人“相貌选择”的小问题。

（作者系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